导语:如蜜是整个魂系列中都罕见的一个地方。说其罕见,当然是指这个地图和魂系列风格的格格不入,但是同时又丝丝入扣。
Part 4 如蜜
魂系列可以说每一作都是在一种末世废土的情况下展开的,不论是诸神所弃的罗德兰、城池颓败的多兰古雷格,还是火焰熄灭后的洛斯里克,都罕有生气,不像上古卷轴那样,有在雪夜热酒待客的豪爽汉子,有在客栈起而和歌的吟游诗人。
但是魂系列的玩家在流程中很难感受到孤独,因为地图虽然没有生气,但并不是没有生迹,虽然魂系列场景大多荒凉,但是并不荒芜,这里有人性殆尽的不死人游魂,有恪尽职守护卫某地以至于不知魏晋的骑士,有各种各样阴险毒辣的怪物。玩家要凭借几杯元素瓶的助力撑过这些东西的围攻,辗转于各个营火,再加上无所不在的、某位超维度存在的恶意,所以流程中大家感受到更多的是全神贯注的紧张,对未知危险的不安,孤独这种感觉倒真是有些奢侈了。
但是玩家又的确是孤独的,全地图能和玩家说上话的正常人寥寥无几,这些人又有一部分会回头入侵玩家,有一部分是商人铁匠,真正称得上朋友的无非索拉尔、洋葱骑士、鲁卡提耶等人。
而能把这股被紧张压制的孤独释放出来的地方,就只有如蜜了。
让人分辨不出日出还是日落的温暖阳光,风平浪静的海水,温柔娴静的绿衣朝圣女,越来越多的NPC,冰岛后摇风格的BGM,除了暗藏杀机的小猪,一切都是那么平静,也难怪失心的索丹会在此流连,当你风尘仆仆地从阴晦、肃穆、黑暗、肮脏的世界各地赶回极地营火,那一瞬间的如释重负,大概是魂系列里少有的、不依靠征伐就能获得的满足和幸福。
每当站在如蜜看风景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一首极为应景的诗,那就是顾城的《门前》:
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早晨,阳光照在草上/我们站着/扶着自己的门扇/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有门,不用开开/是我们的,就十分美好
早晨,黑夜还须流浪
我们把六弦琴给他/我们不走了,我们需要/土地,需要永不毁灭的土地/我们要乘着它/度过一生
土地是粗糙的,有时狭隘
然而,它有历史
有一份天空,一份月亮
一份露水和早晨
我们爱土地/我们站着,用木鞋挖着/泥土,门也晒热了/我们轻轻靠着/十分美好
墙后的草
不会再长大了
它只用指尖,触了触阳光
所以说为什么如蜜让人感到了孤独,因为一般人在感受到孤独之前都需要另一种感觉作为基础,那就是宁静。如果在感受到宁静的时候,身边有三五好友,或是爱人,那么宁静就会变成安定、幸福,如果周围是陌陌行客,那么宁静就会变成孤独。
黑魂的设定无疑是带有孤独内核的,而其他地图往往无法表现出这一点,所以笔者才在开头说,如蜜是与魂系列格格不入但是有丝丝入扣的一个场景。
而我想借由如蜜这个地方说明什么呢?我想说的是,如蜜这种地方,就仿佛是地理上的“英雄时代”。它既不是炜煌晶莹的创世或末世之地,也不是战火纷飞的锋镝之土,它的确远离纷争,但又绝不是遗世独立的避世之所,它上接虚影森林到多兰古雷格王城,前至海德巨火塔,后通巨人陨落之森,下抵废渊黑溪谷,无一不是凶险崎岖、危机四伏的地方,如蜜很可能只是因为偶然的幸运,通过几道门将危险暂时抵挡住,才得以有如此的平静安宁。
所以反而这种地方,才是黑魂世界中占绝大多数的,或者说主流的地理形式。不论是罗德兰还是多兰古雷格,抑或是洛斯里克,推动剧情发展的矛盾核心一般都集中在某地。而在这片广袤的疆域上,王城之外的土地何止千顷,他们在各自的村落里生息劳作,很可能终其一生都不知道遥远的王城发生了什么剧变,他们日复一日几乎没有故事,或许火焰将息时,村子里出现了那么几个、十几个不死人,他们要么踏上征途要么自绝于海外,但是在火焰熄灭前的数千个世纪里,除了每家贡献一两个青壮年到不知是韦因或是雅肯的军队,他们都相安无事。
他们被叫作“普通人”,他们的生活被称作“日常”,他们所在的地方通常被玩家称作“休息点”。
像黑魂这种流程设置在火焰将息的末世环境下的游戏,又承载了宏大沉重的主题,是不太可能花太多笔墨描绘普通人日常生活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对于绝大多数黑魂世界的居民来说,继承火焰是离他们太过遥远的事情,甚至可能一整个村子里都没有出过一个受封的骑士。
如果火焰,或者说自火焰中开创的人类文明本身,是一个具有自我意识的抽象个体,那么对于它来说,或许传火和灭火是生死攸关的,它将无所不用其极的去想办法让火传下去,但是它并不是啊。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恰恰是这些无能为力的普通人。
我不知道这是社会学界还是政治学界长久以来争论的一个话题,自人类有部落以来,这个问题就存在,至今未得到解决。
这就是“精英”与“大众”之间的矛盾问题。
矛盾点在哪呢,就在于当一个问题上升到了国家和社会的高度,那么这个问题的决策权究竟应该掌握在谁手里呢?是民主?还是精英集权?
人类基因各不相同,决定了有些人可能十岁就能洞悉天地,而大部分人都只能带着对世界的巨大疑问憾然离世,有些人可以决胜千里之外,有些人血溅沙场却只能换来“西线无战事”的结果。
所以,当精英和大众的意见相左时,有可能大众的意见根本上就是错的,那么究竟是让一千万个傻子共同自取灭亡,还是让一个天才力挽狂澜呢?
回到游戏里面,玩家们作为主角,在游戏世界里是绝无仅有天下无两的精英,那么我想请问各位玩家,你们在游戏里面,会关心平民的生活吗,你们在路上杀死一只黄牛,会去考虑这只牛的主人今年可能会饿死吗?
肯定不会的,就算是有一些比较入戏比较喜欢研究剧情的玩家,关注的也无非是几个关键NPC的剧情和羁绊,而这些NPC一般也都是精英。
这就是另一个矛盾所在,如果允许精英集权,那他们绝对不会关心普通民众的生活,而且会利用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更深层次的理解,欺骗民众,横征暴敛。
但是好在什么,好在精英人数少,如果把民众欺负得太厉害,民众反而会起义。
精英治世而贪婪,凡人愚昧而数众。这种巧妙的制衡关系,决定了精英必须收敛一部分贪心,并主动肩负起力所能及的社会责任,保证民众的正常生活。而民众丰衣足食之后,自然不会太在意精英的地位稍稍凌驾于他们之上,因为他们的确无法胜任精英所担任的职责。
这大概就是所谓“民主”的真相吧。人类以为建立了社会,建立了人道主义,就可以保护弱者、削弱进化论的作用了?说一个比较阴谋论的观点,诸位看官权当玩笑一听:什么社会、人道主义,无一不是精英为了存续较高地位而采取的手段,这个世界的基础,从第一个原核生物诞生,到以后地球上最后一个物种灭绝,都不会有丝毫变化,那就是为了生存不择手段,民主,就是手段之一。
当然我绝对不是反对民主,也不是精英崇拜,相信各位从上面的内容也能看出,我恰恰是坚决反对精英崇拜的,我也说了,这些只是一些阴谋论的观点,大家姑且一听。
Part 5 “火炉旁的说书人”
笔者这次的“黑魂剧情探究”之所以以多兰古雷格为名,就是因为,我认为最能代表黑魂世界的,既不是第一作,也不是第三作,而是第二作。当然了,我相信大部分读者是绝对不会接受这个意见的,也欢迎大家讨论。
魂1开场的创世,魂3结局的黑暗时代降临,刚好是火焰纪元的从始到终。然而创世用了多久,就当古龙战争打了百年有余,那么创世大约以百年记;黑暗时代降临用了多久,从钟声敲响,到熄灭火焰,再菜的玩家,300个小时,总能通关了吧,当然也有玩家会说,游戏时间不代表游戏中流逝的时间,好那即便如此,熄灭火焰所花的时间也绝对没有超过百年吧。
而我认为,一个跨度已经不知道多久的时代,仅仅创世的百年和末世的一段时间,绝对是不足以代表这个时代的。
而刚刚好,魂2就是一部剪影式的作品,它代表了创世和末世之间,每一位薪王大概的炼成之路。如果说魂1和魂3是精英的旅程,那么魂2相对来说就是平民的历险了。
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在魂2中感觉到了一种绝望的悲凉感。
平民的特点之一就是窥一知全,所以仅仅凭魂2一部作品,我们就能大致了解,这中间每一代的薪王,是怎么诞生的,但是窥一知全又恰恰是这种绝望和悲凉的来源,因为重复着数千万年徒劳无功的努力,没有人知道终点在何方,总会有国王壮志未酬,总会有伉俪生死相忘,总会有兄妹流离失所,总会有家庭分崩离析,总会有荒无人烟的遗迹,总会有久雨不歇的黑城,总会看到陪伴你的防火女离去,总会看到并肩作战的伙伴丧失人性……
每位薪王身旁,都有着索拉尔这样出生入死最后却渐行渐远的朋友,鲁卡提耶为玩家冲锋陷阵,斩罪人、屠四臂、诛铁魔、涤腐物,遗忘了自己的名字却唯独记得战友的样子,临别之前衣冠相赠,此去山高水长路远途艰,万望珍重珍重,再见若是还未相忘,还当助君剑挥鬼雨;而每位国王身边,也都有雷姆这样忠心耿耿的骑士,烟之骑士雷姆在熔铁城故地借得重铁兵回城勤王,不敌韦施塔德败走黑雾之塔,被冠以叛徒之名,无力回天,弃盾换剑,万夫莫敌,然功成之时多兰古雷格已灭……
还有那些只剩下灵魂漂浮在枯骨之上的英雄、骑士,帮父亲收集矿石却遗忘了父亲的女孩、不得不杀死妻子的蝎人塔克、尊王遗命猎杀不死人的咒缚者……
仅仅魂2一作,我们仿佛可以从如蜜的宁静中,感受到世世代代所有的悲凉,无数个薪王的身影交叠,是不是多兰古雷格,又有什么区别,只知道百年以后又是重劫,龙蛇起陆斗转星移,无数个魂2的主角在为自己的命运或者是世界的命运抗争着,他们的名字一个接一个的失落,在寻找解除诅咒的路上绝望而坚定地投身火炉……
只有剑上的徽记,或是盾上的铭文,能够依稀透露出关于他们的一些故事,在火焰重又熊熊燃烧的和平年代,被周游列国的吟游诗人代代传唱着。而这些薪王们唯一的慰藉,则是在这片大陆的任何一个地方——
“火炉旁最好的位置,总是留给说书人。”
没有希望的坚定,徒劳的抗争,想必才是黑魂世界世世代代的薪王,最令人唏嘘感叹的,人性。
附:鲁卡提耶的挽歌
鹧鸪天·鲁卡提耶
行遍千山归庙堂,依稀勾玉引摇光。锦袍八尺安宫阙,解语三寸锁回廊。
眼儿媚,绮罗香。相思轻负鬓眉苍。铮然傲骨酬知己,月照梨花剑底藏。
注:有两三个字不合词谱格律,有些严格的朋友还请抬一手。另外词中的“相思”一词指的是鲁卡提耶思念兄长,没有其他特殊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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