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堡垒真的达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成就。如果影院的放映机可以暂停，我甚至可以在电影暂停的每一帧都找出至少五个槽点。
一些不走心的服化道，一些运动画面模糊失真的无人机和外星人。这些活泼的飞行兵在上海各处上下翻飞，打得热火朝天，但整整五分钟我都没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对打。
这段空战戏乍看之下，经费不是太足，分镜有些凌乱，画面的cg感有些廉价。
细看之下，发现所有的房屋、道路、行人，都安稳到有些过分了。
绝大部分大厦在光污染一样的火力对轰中都没有半点的损坏，哪怕无人机撞上大楼，也只是在大楼表面播放一个价值大概四毛的爆炸GIF。
他们就真的只是在一个大上海的风景画上面打空战游戏而已。这种运动物体和场景缺乏互动的现象在整部电影中比比皆是。
上海不需要堡垒，看起来无敌的上海本来就是堡垒了。
本以为这种
跟
开了建筑无敌秘籍一样的空战戏就是离谱的极限了，但还有更离谱的。
男主他来了。
他顶着一个放到初中都能被退学的发型，一个帽子甚至要被迫以60度角倾斜的发型来了。
他竟然说他是一名军人。
更准确的说，他是人类文明生死存亡之际，秘密小队的特种飞行员。
这样一个被委以重任的战斗精英，每天脑内思考的核心问题，就是用他手里那台大哥大给师姐发短信。
仅此而已。
很可能这部电影的BGM音轨是随机播放的。不然真的无法解释男主在跟师姐发短信的时候，为什么会响起这样恢弘、哀伤、又不失一丝振奋的音乐。如果这部电影能有一分，那这首BGM至少要贡献0.5分。
如果告诉我在这样的音乐中，下一秒地球就要在太阳的氦闪下被烧成灰烬，我也丝毫不觉得奇怪。
然而他
真就
，只是，只是在发短信。
发完短信、正式开场后的半小时里，大概展现了这些场景。
一个仿佛来自《银翼杀手2049》的、充满科幻感的大上海远景。
一个2019年现实上海的随意某处街拍。
一个21世纪中国小康家庭的卧室内景。
一个大概来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某个二线城市的角落。
一个有点像VR游戏的训练中心、用一大堆塑料和泡沫堆起来的军事基地内景。
一些看上去平平无奇，大概是发电站、水厂或钢厂这类现代基建设施的远景。
而他们，都是同一个上海。
如果不是在电影院里，我真的会觉得这是哪个up主自己剪的沙雕配音视频。这以上六个画面竟然出自同一时间同一座城市。而且最惊人的是他们居然是相互冲突的，很多大厦在另一个视角看过去甚至连建筑年代都是完全不同的。有时候天气的阴晴甚至都没法统一，我观摩了许久都无法分辨这到底是阴云密布还是晴空万里。电影里的上海已经大到一城之内，气候不齐了么？
而下面五个画面，我竟然没有一个能在第一幅远景里面找到出处。这种强烈的违和感和反差甚至让我怀疑这不是上海堡垒而是《上海折叠》，所有看不到的画面都在另一个次元里悄咪咪地藏着。
上海堡垒的烂是特别的，是脱俗的，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我以为这种审美风格的内部矛盾就已经到这里而已了，但紧接着，男主一行人就开始站在一些平房上喝酒了。他们的背后就是科技感十足的宏伟建筑。
这种时间的纽带仿佛被切断，多种风格各自沉淀的设计理应是可以相当带感的。但他偏偏就能给你做出一种背后的斑斓霓虹都是海市蜃楼的感觉。
整个上海远景似真似幻，给人强烈的出戏感。
而我仔细观察发现，这个所谓的平房建筑，又和远景不像在同一图层了。男主一行人更是好似毕业照缺席的四位同学，被后期加工到照片上一样。
这是一个能操纵泡防御系统，向外星舰队发射魔贯光杀炮的文明。
这也是一个人人都用老爷机发短信的文明。
这是一个因外星异族，危在旦夕的文明。
这也是一个人人穿着2019年潮流新款服饰，发型飘逸靓丽的文明。
这是一座能成为《赛博朋克2077》取景地的城市。
这也是一座随便找个房子都能拍《家有儿女》续集的城市。
人类的丰富性何其伟大。
我知道影片中的设定，能源的主要去向都是泡防御系统。但这种挥之不去的割裂感不是靠设定就能弥补的。
这种割裂感来源于那些太过司空见惯的生活图景和庞大的未来设定引发的不协调。
文明的发达必有痕迹，衰败不意味着“倒带”。
2019年的上海不会因为能源枯竭而变成明清年代的模样。NASA不会因为失去资金支持，就用万户坐火箭椅子的方式送马修来一场星际穿越。但上海堡垒，仿佛人类能一瞬之间版本回滚，让整个上海回到平平无奇的2019年。
不妨简单回忆一下《流浪地球》里人们住着怎样的宿舍、上着怎样的学校，坐着怎样的车。这些背景的细节是怎样设计的，又是如何为宏大叙事服务的。
没有细节就会失真。你不能对着象牙山村一通猛拍，旁白告诉我说谢大脚是宇宙中最牛逼的生命体我就信了吧？
谢大脚可能不是宇宙霸主，但男主绝对是宇宙中数一数二的生命体。
上海主力作战的对空部队，竟然就只有含男主在内的四个人。甚至在男主不在的时候，基地都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无人机防御。
人类的战略计划有很大一部分寄托就在男主的小队身上。
他们无论如何就是信这个梳着退学头，整天拿老爷机发短信的男主。万一男主明天就跟碇真嗣一样跑路，人类也有勇气一起完蛋。
连复联都不止四个人。托尼史塔克这么牛逼的人物，局长都觉得不能光指望他，得再找几个办事的人。
上海：一座千变万化，自始至终都令人看不透的城市。 上海对抗外星人的主力：少量空军。
上海的大部分士兵：没有看出来任何存在意义的陆军。
上海堡垒：足以抵挡外星母舰轰击，象征着时代科技顶点的泡防御。
上海大炮：足以重创外星母舰，象征着人类火力极限的超高能级武器。
上海的空中堡垒：由主角团四人驾驶的四架战斗机。
上海的空中堡垒的核心：男主。
男主：师姐专属短信机器。
作为人类文明的头号大敌德尔塔文明，他的主要作战人员被称为“捕食者”。
就是这样一个能释放高强度光流攻击、随便开两枪就光污染到眼花的文明，他们的部队最终是以肉搏的方式和人类短兵相接的。虽然原著里捕食者的攻击也基本都是肉搏，但其具备相当的速度感和压迫力。
影片中展现的捕食者更应该被叫做叶问。他们好像只是打打咏春，来几发扫堂腿，那群不知道是警察还是保安的防卫人员就被打的落花流水了。而且就在这样一部电影里，竟然还出现了武侠片常用的手法，用影子有力地描绘了士兵被叶师傅刺穿胸口的场景。
我敢说这部电影中诸多武打镜头放慢20倍再给个特写，能轻而易举地挪到邵氏电影里。
眼看外星人的战斗力low到这样，人类也不甘示弱，开始用更low的方式反击。
离开泡防御，人类好像就只有手枪了。
离开母舰，捕食者好像连手枪都没有了。
等下，好像这么low的一场战斗竟然还是可圈可点的。他们竟然……竟然在同一个图层了！
那么大个捕食者尸体不回收当样本就算了，还真就不管不问了。地上有个香蕉皮都有阿姨知道要捡一下，你们基地招的都是阿炳么？
整个泡防御指挥基地的安保我感觉基本是形同虚设。别说安保措施了，哪怕基地里真的有个操作员是叶问，我感觉那个捕食者都没法得手。因为那个捕食者实际打起来，我感觉都未必能打十个，还未必比得过叶师傅。
这一段捕食者入侵到指挥室爆炸的戏真的会让人有一种“你上你也行”的感觉。三个送外卖的小哥腿脚利索点，都能把这基地闹个底朝天。
捕食者的抗击打能力是个谜，消防斧一斧子下去都能砍一哆嗦。
要我说不如把什么狗屁战斗机全取缔了，连四架也不用。安排二百个壮汉站楼顶，一人一把消防斧。管你什么牛鬼蛇神，都是砍瓜切菜。捕食者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来就是一斧子砍翻。
指挥室爆炸的那个瞬间，我内心是有一点点宽慰的。这绝对不是我丧心病狂，而是因为电影前30分钟，恨不得有一半都是在指挥室里度过的。
不在一个图层的战斗，连干什么都看不清的剪辑，比coser更不走心的服化道。就这种地步，他竟然还能更省。而且省的别出心裁，省的不拘一格。
最开始露出母舰的冰山一角，后来只是拉几个街道近景ppt。再后来压根连ppt都不用了，直接在指挥室里说我们受到了攻击。连个被攻击地点的风景照都懒得给一张，指挥室里那个投影就变红了一块。
你以为这是电影？这是话剧。
《上海堡垒》真的是太挥霍了。这完全可以改编成一个情景喜剧，直接就是《编辑部的故事》精神续作，名叫《指挥部的故事》。
门都不用出，就在指挥室里搞几个大老爷们大老娘们，天南地北就是唠。没事发俩警报告诉你泡防御被攻击了，搞几个变红的投影就搞定了。哪里用得着什么cg绿幕后期渲染，一万块钱租个多媒体教室都能把这事办挺了。
上海大炮从水中浮现到发射的这30秒，是全篇看起来最有质感的特效镜头。
我知道后期配音会出现念白对不上嘴型的问题。但该片这个问题已经严重到甚至
人
在嘴巴闭合的时候都能发出声音。
是腹语么？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是腹语就解释得通了。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念白比读课文还要干瘪了，毕竟是腹语，总归不会那么感情丰富的。
虽然解释了一个疑惑，但关于电影的很多疑问将成为人类的未解之谜，可能只有德尔塔文明才能解答我心中的费解。
为什么上海的百姓还没有铁岭多？
为什么杨建南要一脸严肃地站在一道塑料大门前？
为什么连飞行兵都看得出来的阴谋愣是没有任何人发现，泡防御指挥系统的人用脚后跟指挥的么？
为什么王牌飞行器就跟长了三个角的陀螺一样？
为什么主角脑子里除了给师姐发短信之外就没有任何事？
为什么看起来像是特摄片？
别侮辱特摄了。
哪怕这真的是特摄片，也得给你们的赛文奥特曼准备一身好一点的行头吧。
人类殊死一搏后，母舰被击退，拨开云雾见光明。随着安宁振奋的BGM，上海迎来了风和日丽的和平。
整部影片开始散发出强烈的结局意味。然后男主和女主驾驶着摩托飞驰在山间公路，镜头一点点拉远，我甚至要预感到结尾字幕就要徐徐拉出……
然后我看了眼表，这才过去三十分钟。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才半个小时？那接下来演什么？”
我随后的反应是：“已经半个小时了？这都演了些什么？”
上海堡垒的特别不在于他真的每一秒都烂的无可救药。虽然他的逻辑漏洞和筛子一样多，感情线是一团浆糊，但他起码有一些以帧为单位的特效镜头是真的还不错的。
这说明在视觉方面，他有足够的技术力来支撑质感。但越是有这些偶发的精彩画面表现，你就越无法理解那些出戏到滑稽的场景。
到最后，士兵们依然行走在时光倒流的街头，捕食者依然如同开了二倍速一样在另一个图层战斗，主角们依然说着驴唇不对马嘴的台词。美术风格一言难尽，动作流畅度也难以保证。分镜剪辑又快又凌乱，许多场景甚至没有看清楚整个动作逻辑就被切掉。
他明明可以做一桶不错的爆米花来，却非要让你啃玉米棒子。这不只是电影，这是自然灾害。
我很喜欢《上海堡垒》。我知道这是一部披着科幻皮的言情小说，但这不妨碍那些细微的小情绪，那些兵荒马乱中的爱情，那一条永远找不到落点的短信打动过我。那些朦胧又暧昧的留白，那个绝望下挣扎的上海。我喜欢那种感觉，从字里行间读出来的孤独堡垒。
所以这部电影的许多结果，我其实都能接受。
我能接受一个未来感十足的科幻故事，我能接受一段科幻外壳的、没有结果的爱恋。如果他真的要写一个发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农村，老百姓合力对抗外星人的“土味科幻”，我觉得这也很带感，可以接受。我甚至能接受这部电影不出现外星人，只是给我讲讲他们打帝国时代的回忆。
如果《上海堡垒》最终是这样，那肯定主创们喜欢科幻，喜欢人类命运的宏大叙事。那就不该有这些敷衍了事的服化道，就不该有那些不清不楚的镜头。就不该让人类准备背水一战时，三架塑料战斗机在另一个图层上缓缓的平移、缩放。更不该有那些尴尬的念白和感情线，让人类最终的命运，就以这样一种滑稽的方式展现出来。
他可以只写小人物的故事，他也可以讲述大上海的未来。他甚至可以像原著一样，机械降神地摧毁德尔塔文明。重点是在这样一个危机下，一个文明是否依旧勇敢而有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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