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耶稣活着,他会是一个游击队员。”
这句话出自哥伦比亚民族解放军战士卡米洛·托雷斯的遗言。
在那个拉丁美洲共产主义革命风起云涌的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面对反动政府军的枪口,他殉道于祖国哥伦比亚的群山之间。
而在加入共产党武装之前,
他本可以凭借优渥出身及卓越才识,不费吹灰之力跻身本国中产精英,却最终决定投身祖国困顿落后的农村。
不是托雷斯对神职不热爱,而是他发现这片土地上,
“在这里,百分之五的人占有三分之一的收入,百分之七十的人生活在贫困之中。在这里,比美国人口多八分之一的人民,靠不到美国总产量八分之一的产品生活。”
整个拉美的贫富分化,已经到极不公平的边缘。
时至今日,自诩民主灯塔的一国元首甚至狂言海地、萨尔瓦多等国是“粪坑国家”,只因它们源源不断向美国输送难民。
可当年,是
“白银之城”波托西的遭遇是整个拉丁美洲的缩影:三百年来,这里的白银被殖民者昼夜不息地开采运往欧洲,供西方列强们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
当年波托西的一切繁华由白银而生,待到矿产枯竭,城内人口急剧流失,“白银之城”的
即使拉美各国独立战争已过百年,殖民主义的余毒从未消减。
已故乌拉圭作家,爱德华多·加莱雅诺早在其著作《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中道出事实:
“所谓国际分工就是指一些国家专门赢利,而另外一些国家专门遭受损失。自文艺复兴时期欧洲人越洋过海吞噬这一地区的遥远时代起,拉丁美洲就沦为专门遭受损失的地区。
共同生长在这片深爱而被歧视的土地,拉美的革命者们前仆后继,即使开辟出差异化的斗争路线,理想却始终一致:为拉丁美洲带来资本主义制度下的解放。
1964年,哥伦比亚内战打响。
这时的托雷斯神父,已因支持左翼学生运动而被革去大学教职。在深入考察农村基层情况后,他针对国内现状提出的种种激进改革主张又使他面临保守教会、政府的威压。
有
在递交给哥伦比亚红衣主教的辞呈上,托雷斯神父动情地写道:
“我不愿违背教规、我也不愿背叛良心。因此我请求主教阁下准许我辞去神父的职责以便能够在俗世为我的人民服务。当革命结束之后,
这之后,托雷斯
等到噩耗传来,他轰轰烈烈的死亡给拉美天主教世界带来极大震动。
人头攒动处,神父热情的追随者们召开悼念会,他们号召大批拉美天主教徒参加革命,同马克思主义者及其他革命者团结一心,誓与帝国主义展开坚决的斗争。
庙堂之上,主教与官员们十分不解:
1968年,在麦德林举行的第二届拉美主教会议上,托雷斯神父的昔日同窗、秘鲁神学家古斯塔沃·古铁雷斯首倡
为证明托雷斯等一众先贤投身武装斗争的正义性与困难重重,古铁雷斯援引《玛窦福音》原文:
谈及拉美社会最直观、最尖锐的矛盾——贫富差距,古铁雷斯指出,无论是从教会关怀穷人的千年传统,还是人尽皆知的饿殍遍野现实出发,
“那么如何告诉穷人,天主爱他们?”
古特雷斯宣称,
这个论断如同一剂强心针,扎进了拉丁美洲千疮百孔、病怏怏的肉身。
解放神学的理论中,体现着人类千百年来追求正义与公平的美好愿望,这使得它短暂地压过教会中的保守派。
与此同时,围绕“穷人优先”的拯救观点,各类激进宗教改革思想首推解放神学为代表,在本次大会上竞相绽放。
麦德林会议之后,当远在梵蒂冈的教廷高层还在为“解放神学”概念莫衷一是,会上一致通过、构建的
“穷人教会”,其在教廷文件中的官方名称是基地社区。它广泛出现在拉美社会基层,往往由几十人的天主教神职团体带领教民圈地自治而成。
神职人员们研究释义《圣经》之余,还带领着民众保障着对本社区一切资源的供应。
与此同时,有感于指导思想缺失的神父们,正逐步吸收马克思主义理论,越来越清晰地勾勒出完整的解放神学脉络。
罗马教廷万万没想到,麦德林会议结束的三年之后,古铁雷斯会爆发出更激进的姿态。这一次,他
1971年,古铁雷斯的西班牙文著作《解放神学》出版。该书因以马克思主义重新诠释天主教教义与拉美革命道路,一经问世便不同凡响。
在书中,
至于如何实现理想,他自信满满地宣告:天国的降临要求全体拉美人民通过革命去争取、去创造,而
古特雷斯不再信奉西方天主教墨守成规、行善忏悔的非暴力赎罪方式,因为他坚信,拉美的情况决不能与列强同日而语。
这是殖民历史带来的悲剧,也是他们不得不面临的现实。适用于拉美社会的天主教本土化改造势在必行,也只能由这片土地的人民来完成革命。
天主教徒们别再指望会有第二个摩西带领他们走出埃及!
大众必须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
时至今日,这位解放神学领袖笔下的文字仍在熠熠生光:
“拉美应当通过投身自我的解放,逐渐掌控自我历史的主动权和成为自我命运的主人。在此过程中,
在古铁雷斯看来,
这样的想法在今人看来,也许有些诡异。然而,在天主教意识形态根深蒂固的拉美大陆上,要向人民输送左派理论,实现本土化,借助上帝之名乃不二之选。
人民群众越贫困,与宗教的贴合往往越紧密。
在解放者耶和华焕发的神学光芒中,每一位循循善诱发动群众、孜孜不倦展开斗争的神父,被投射出近现代共产党军队里政治委员的影子。
拉美马克思主义教父、秘鲁共产党创始人马里亚特吉曾经断言:对拉美而言,
在古铁雷斯口中,宗教不再是马克思所说“人民的鸦片”,而是带有拉美风格的社会主义宣传工具。
这场恶斗在阿连德政府时期的智利表现得尤为显著。
六十年代末期,智利新兴的基督教党派受席卷全球的左翼风潮引领,逐渐与保守派寡头决裂;农民与工人越发激进地对工厂、土地发起占领运动,阶级矛盾日益尖锐。
当时的一位受访者说道:作为一个天主教徒,我经常被告诫不能和那些共产主义者在一起……但随着日常生活中的接触和交往,我发现他们大多有着圣徒般的内心。
“我开始反思,那些仅仅参与教堂礼拜,在教会中和我们互称兄弟,但在实际生活中却盘剥压榨我们的资本家天主教徒,他们的言行是如此不一。”
早在1962年,梵蒂冈所举行的基督教大公会议已昭告天下:罗马天主教会为适应时代,将对教会进行革新,
然而,在与拉美教会治下现实的悬殊对比下,
广泛而深厚的群众基础,迅速赋予解放神学家们寻求自下而上变革的勇气。他们不再等待罗马教廷的中庸表态,
1968年8月11日,一个由200名信徒以及7名传教士组成的团体占领了智利教会的标志性建筑——圣地亚哥大教堂,并组建“青年教会”,向政府与公众针砭时弊,竭力要求当地教会放弃特权、保护受压迫者的利益。
“青年教会”的呼声被智利教会上层保守派置若罔闻,却在民间一石激起千层浪。而此时此刻,距离萨尔瓦多·阿连德左翼政府的入阁只有两年。
1970年9月4日,阿连德成功当选智利总统。按照传统,首都圣地亚哥主教会应当为其举行承认仪式,可
这种无赖做法直接让阿连德的执政合法性大打折扣,且引发各派系天主教徒对智利未来的政教关系的新一轮担忧。
7个月后,深感局势不安的80名智利传教士在圣地亚哥的一场集会上,发布了多份声明及一份共同宣言,
紧接着,他们指出人民受剥削的成因:
80人团体一致认为,
一方面,马克思主义者可以认识到宗教并非绝对是人民的鸦片,而是刺激人民追求正义和自由的催化剂;另一方面,天主教徒也能利用马克思主义的社会理论更好地认识智利社会,并在政治行动中净化自身的信仰。
最后,宣言号召广大天主教徒们:“最重要的是团结,而
眼见一大批“天国栋梁”欣然选择左倾,来自教会上层的批评接踵而至。
此时传统教会内部已有分崩离析之势。
它“理性劝告”80人团体,当传教士的政治选择公开后,会给天主教徒的社团带来争执与混乱。
想装理中客?门都没有。
在回击中,他们慷慨激昂、如是写道:
“
毫无疑问,80人团体在这场旷日持久的论战中打了个翻身仗,
值得一提的是,
一般认为,阿连德带领智利人民所奔向的前途,
智利人民与阿连德政府
短短半年之内,智利全国失业率降至历史最低点3.8%,阿连德政府的支持率由当选之初的36.3%激增至50.9%。
然而,
随着社会主义改革的步伐加大,
右翼势力们千方百计地阻挠着阿连德的改革,又让他频频犯错,失掉中间党派的支持。接着美国出手,挖空心思分裂执政联盟“人民团结阵线”、资助反对派,切断对智利贷款。
寒冬顷刻降临,春日不复存在。
与此同时,罗马教廷与智利主教会,却是一言不发。
一向沉醉在社会主义改革的左派政党、组织遭遇滑铁卢,更
以在阿连德就任前后叱咤风云的80人团体为例,
1971年4月,他们仍沉醉在智利社会主义变革的春天,内部文件《基督徒构建智利社会主义》中明确阐述,他们将不会像阿根廷的左派传教士那样,建立实体性的政治组织。
之所以不构建紧密的组织,
1971年末,反动派们开始由守转攻。80人团体终于感到形势严峻,最终决定建立起一个小型的组织机构,
右派的围攻、左派的无力、上层教会的沉默无言,导致
同年4月,
智利教会上层对该集会明确拒绝,而智利总统阿连德出席了本次会议。大会结束之日,他提及了
“想要改变这一切,只有不妥协地与压迫人的制度作斗争,同时在社会各个受压迫的基层之前建立一个同盟才有可能实现。”
此时的萨尔瓦多·阿连德并未意识到,
1973年9月11日13时,将军皮诺切特下令向莫内达宫发起总攻,阿连德走出房间、 从容赴死。18时,前总统阿连德尸骨未寒,皮诺切特成立了独裁军政府,对不听话的左派人士展开血腥屠杀。
被独裁政府血腥镇压的,当然也包括“为了社会主义的基督徒”这一群体。
真是好一个:
之后的十年,解放神学运动与拉美各地的武装革命一道,不可避免地走入低潮。
当世界范围内很多社会主义国家倒塌,西方宣称资本主义制度赢得了冷战胜利,
梵蒂冈于1984发布的《关于解放神学的若干方面的谕旨》中,明确对解放神学马克思主义者给予坚决严肃的谴责。解放神学被禁止在拉美天主教大学里传授,
而在此之前,罗马教廷对解放神学的态度是暧昧不清的。
历史来到21世纪,有趣的现象是,
对于解放神学,
在古铁雷斯创立概念之初,时任梵蒂冈信理部长的拉辛格便毫无保留地斥其学说为异端。2008年,
现任教皇方济各,出身于拉美贫民窟,他对解放神学的态度与前任截然相反。
2015年,方济各访问玻利维亚期间,被该国左翼总统
教皇尴尬地说了声“这不好”,莫拉莱斯却是有备而来。
这个标志由一位解放神学神父设计。他在二十年前遭到右翼武装杀害。而了解拉美天主教历史的人都知道,教皇方济各与古铁雷斯一样,早年都是拉美解放神学神父中的一员。
也就是在这一年,方济各邀请古铁雷斯前往梵蒂冈,共同出席了一场新闻发布会。
说到这里,恐怕有的人已经要往兴奋的方面想了。但不要高兴得太早,且听乌鸦细细道来。
从解放神学理论跌入低谷开始,其原先浓厚的马克思主义色彩,就
在这场温和化的改良下,加上现代拉美社会的阶级矛盾已经被广泛掩盖,
当年意气风发的解放神父贝尔戈里奥,摇身一变为如今的罗马天主教教宗方济各。
他已饱经风霜,大可以像《百年孤独》中奥雷里亚诺上校一样,对于“马孔多在下雨”的现实,孤独而无奈地回答道:
然而,教宗方济各并未否认自己有过难忘的回忆,
在无数个为穷人祷告的日夜里,老人的心底或许会发问:
自己曾默默奋斗半生的事业,到底是具有拉美特色、成功的社会主义解放,还是存在严重缺陷、仅仅昙花一现的宗教改革?
远在故乡的人民会给他答案。
叶健辉《解放神学何为》
奚望《古铁雷斯解放神学对马克思宗教批判的回应》
杨华明《本笃十六世的神学思想简介》
余奥圣《“穷人优先”:解放神学马克思主义价值主张及其实现》
王珊《拉丁美洲“解放神学”电影及其共同性之原因分析》
张琨《智利阿连德政府时期的天主教运动—“为了社会主义的基督徒”运动评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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